刘子轩的尸体在一栋烂尾楼下被发现,经警方调查死因,初步判定为自杀。
由于几个小时前,吴辰曾和刘子轩有过电话联系,因此被派出所传唤做了笔录。
离开派出所时已经是凌晨,他仍无法相信刘子轩就这样突兀地死去。
吴辰一直在思考,刘子轩的死是否和他的电话有关?
他其实曾抱有一丝侥幸,觉得希若雪的失踪或许和刘子轩有关,但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。
他打电话质问李倩儿,她只是一直哭,根本问不出什么话。
三天后,他怀着复杂心情参加了刘子轩的葬礼,之后又回到沪海,继续踏上寻妻之路。
沪海的每个广场都留下他的足迹,不断发寻人启事贴,只要看到有宣传栏就贴一张上去,盼望有一丝淼茫的奇迹出现。
仅依靠警方力量无疑天方夜谭,高队长曾私下和他探过一些话,除非能精确找到具体的被拐卖地点,并能引起当地市委、市政府和公安局领导的高度重视,才有很大几率获救。
至于原因,高队长没继续往下说,不过吴辰已经猜到了。
也因此,他坚持了大半个月的毅力,开始崩裂,对未来失去所有希望。
作为若雪的父亲,希任强第一个放弃寻找,当初两家人凑的二十万悬赏费也拿回自己那份,投入到赌博中,吴辰知道后特别气愤无力。
吴辰父母也渐渐死心,开始劝他放开点,不要耽误了新生活,放佛一夜之间,除了林卉,所有人都劝他放弃。
自那天后,吴辰每天闷在出租屋里,既不想动,也不想见任何人,除了在网上继续发寻人贴子,就是一个人喝酒,生活节奏完全打乱,家里弄得一团糟,到处都是垃圾。
他每天吃了睡、睡了吃,整个人病怏怏,毫无斗志,每天最期盼的事是睡觉,因为总能在梦中见到希若雪。
林卉见他浑浑噩噩的样子,实在看不过去,被挂掉十几次电话后,索性亲自找上门,想好好唤醒他。
吴辰满嘴都是酒气,开门后看到林卉,表情很不耐烦:“是你呀,怎么来了,不是说不见人了吗……”
“辰哥哥,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!”林卉既心疼又纳闷,本想训斥几句,却见吴辰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“哎……怎么办啊……”林卉叹了一口气,随后开始收拾凌乱的客厅,地上到处是空酒罐和外卖盒。
她一直收拾到晚上才结束,全身快要累垮了,坐在沙发上歇息,喃喃自语:“好气哦,我怎么变成保姆了……”
由于客厅没开灯,一片漆黑,吴辰模模煳煳醒来,发现身旁的女孩特别熟悉,竟是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希若雪。
“啊——若雪!是你吗!啊,若雪你回来了!”吴辰忍了大半个月的苦楚终于爆发,一把搂住她。
“辰哥哥,我是小卉啊,不是……唔……”林卉来不及挣扎,便被吴辰堵住了嘴,全身如电触般,瞪大着眼睛。
吴辰吻得十分用力,用舌头撬开她的芳唇,炽热的吐息混杂着酒气,让林卉快要窒息。
无尽的思念加上酒精刺激,让他的情欲无法抑制,一只手按在微鼓的胸脯上使劲蹂躏,另一只手伸进林卉的裙子里。
“不要……唔……停下……”林卉刚整理完家务,全身已经酸软无力,根本无法反抗。
她听见“嘶”的声音,裙底的黑丝裤袜已被撕破,一只冰冷的手掌探向内裤,按在最私密的地方。
“呜……你住手……啊!”林卉满脸羞愤,狠狠地咬了吴辰一口,随后用尽所有力气推开,一巴掌扇在他脸上。
“啪!”吴辰一瞬间懵住了,瞪大眼睛,左脸火辣辣的疼痛感,才让他意识到,眼前和希若雪有九分相似的女孩,是林卉啊!
“吴辰,你太让我失望了!呜呜,你到底要浑噩到什么时候啊!你这样做对得起雪儿姐吗!”
她一边哭一边颤抖,悲痛欲绝:“雪儿姐还在坏人手里,她每天都等着我们去救她,可吴辰你呢!除了每天闷在家里喝酒,你到底还做过什么努力啊!你告诉我啊,坏蛋!”
吴辰见她衣衫不整,楚楚可怜,既后悔又自责,低下头喃喃自语:“小卉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我认错人了……”
“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,你该对不起的人是雪儿姐。”林卉抹掉脸靥上的泪水,看到吴辰双眸迷惘,内心一软,没再说下去。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可我能做什么?我,好像什么都做不了,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……”
“不,不是的!”林卉抓住他的手,语气很坚定:“辰哥哥,还有我呢,我们不等警察了好吗,我们亲自去找!”
吴辰的情绪渐渐平静,摇头叹着气:“小卉,我有想过,可……我们只有两人啊,要从哪里找起,根本就没有方向和头绪。”
“至少我们可以行动起来,一年不行就两年,两年不行就五年,总有一天,我们会找到雪儿姐的!”林卉一边擦眼泪一边说:“我这个人很容易泄气的,如果连辰哥哥都没有信心,我就更坚持不下去了……”
听到林卉的一番话,吴辰内心莫名被触动,一股力量由心底涌上来,缓缓点头:“好,我们,一定会找到若雪的。”
……
吴辰辞掉了实习工作,他时刻留意寻亲网的各种消息,同时还买了许多野外装备,如登山包、帐篷和军刀等。
高中老师和同学知道他要筹备寻妻之旅,纷纷发动筹款,张宇昂更是买下一些电视台和报纸的广告位置,专门推送寻人启事。
虽然广告效果甚微,偶尔也会有人打来电话提供一些线索,让吴辰看到一丝希望,但高额的悬赏不仅会吸来志愿者,也会引来无数骗子。
一开始有陌生人说知道希若雪的下落,吴辰特别兴奋,给了钱后,联系高队长一同前往,最终翻遍了大片山区都没找到人,才知道被骗了。
还有一次,吴辰和吴爸前往约定地点碰头,发现对方竟是一个诈骗集团。
在逃离过程中,吴爸被地痞砸破了头,当成晕死。
吴辰急红眼,拿起刀和他们拼命,幸好警察及时赶来,没有酿成大祸。
经过这件事后,吴辰坚决不允许父母陪同,也断绝了各种不靠谱的见面,除非有确切的照片证据。
在一番摸索了解中,吴辰学聪明了,凭借自己和林卉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,于是通过多方联系,加入了一个有上百人的寻亲打拐团。
里面的成员年龄相差很大,都来自于全国各地,有孩子被拐卖的,有老婆被拐卖的,还有亲人下落不明的,不幸家庭都各有各的悲哀。
同是天涯沦落人,团友们彼此之间会鼓励加油,互相支撑着信念。
吴辰的年龄算是团队里最小的了,直到林卉的加入,变成了她年纪最小。
团长叫赵雄刚,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,他女儿16岁就被人贩子拐卖,至今已经失踪有2年了。
团长性格粗犷,对吴辰和林卉两人特别照顾,一有空就会讲述自己寻找女儿的经历和经验。
“我们这个团啊,成功找到人的几率真不高,失败的次数却很多,但还是有许多团友坚持不懈,因为好歹有个盼头嘛。”
“大家信任我,都叫我一声老刚,哎……说来惭愧,组团大半年了,别说他们,我连自己女儿在哪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一想到那天,因为有事没去学校接她,然后,然后就……”老刚说到这里,眼睛开始红肿,粗糙的手用力抹着眼泪,说不出话了。
伤感的情绪总会蔓延,场上十几人听了也纷纷掉泪,他们一个个诉说内心的痛苦和悔恨,吴辰尚能强忍情绪,林卉已经哭成了泪人。
之后,吴辰随团队踏遍许多省份,一旦有哪个地方出现警方破获人贩组织的新闻,便立即前往,然后拿希若雪的照片让人贩子逐一辨认。
每次面对人贩子,一伙人的内心都深恶痛绝,却又怕激怒人贩子,只能低声下气,将照片递到他们眼前,期待有奇迹发生。
不过每次摇头都带来深深的失望,无一例外,许多人贩子被希若雪的照片所惊艳,却没有丝毫哪怕一丁点的印象。
偶尔会有人贩子说出一个模煳地点,就让寻亲团的人谢天谢地,约好一起出发救援。
由于山路崎岖,汽车经常抛锚,为此吴辰还特意租了一辆性能较好的suv.后来张宇昂知道了,将自己的路虎揽运借给吴辰,并千叮万嘱不用怕弄坏,只要将若雪救回来就什么都值得。
吴辰对他好感大增,虽然这句话从曾经的情敌嘴里说出,挺具有喜感。
没有经历过的人,是很难想象救援工作的辛苦,吴辰等人要面临的永远不是穷山恶水,而是极度不配合的地方政府,以及蛮横不讲理的村民。
一开始他们进村,先是打着计生委的名号,后来又扮成推销员,但进村后就会被一部分村民跟踪。
让吴辰感到震惊的是,为了保护“买来的财产”不被跑掉,村民们会形成一套“群防群治”体系:对被拐卖妇女企图逃跑的行为,互相一定要通风报信、提前预警,并拒绝配合警察的解救行动。
一旦有女孩成功解救,将会面临全村人的围堵,务必阻挠警察把人带走。
他们认为自己没啥错,是警察在“抢人”,而自己只是“救”媳妇回家而已,不会顾忌任何后果。
由于法不责众,警察不可能抓他们,生怕示威游行,只能姑息处理。
吴辰也去过河西的黑砖窑工厂,和团友一起解救被奴役的儿童,但总会遭到当地恶黑势力的报复,警察收了小费后便不闻不问。
短短一个多月,他见到了太多黑暗,也经历无数心酸,却没有丝毫哪怕一点有关希若雪的消息,再次坠入了绝望之谷。
国庆节前夕,团长老刚将所有团友聚集起来,痛骂了政府的不作为,随后策划了一个颇为冒险的计划:去北平上访,直达天听。
吴辰思索片刻就答应了,不过他料定这一趟行程注定不太平,没让林卉跟着来。
前段时间他们也上访过,但一坐上火车就被便衣警察盯上,最后被强行“送”回来,民警还会定期上门监视,要求他写下各种保证书。
这一次吴辰等人学聪明,先分成一个个零散车队,陆续抵达北平后,再在一个酒店里集合。
第二天,他们坐上大巴准备去信访局,结果一出酒店就被警车跟着,随后警车数量不断增加,最后在路上截停了大巴。
“截访,完了,完了……”老刚脸色变惨白,手指紧攥着照片,脚开始抖,吴辰不明白截访的后果,准备和这群警察讲讲道理。
几个民警示意他们全部下车,排成两行队伍,然后大声喝问:“说,你们去哪的,有啥目的?”
一老头小心翼翼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沓照片,神态特别可怜:“警察同志,俺闺女被人贩子拐了,这是她的照片,你好心帮帮俺……”
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,几个民警暴力卡住老头脖子,不由分说就把他押进囚车里,吴辰看不过眼,立即冲上去喝止:“干嘛呢,我们又没有犯法!”
一民警眼疾手快,直接朝他眼睛喷辣椒水,吴辰痛苦地嚎叫起来,随后被几个人架着甩进警车里,恶狠狠地说:“你敢质问政府,你敢要挟政府!”
一行人无一幸免,全部被弄进几辆囚车里。
在车上,老刚用矿泉水帮吴辰洗眼睛,那股疼痛火辣感才稍微减轻,但他眼皮已经红肿,眼球一受到光线刺激就会不断流泪。
“这群混蛋……”吴辰咬牙切齿地说。
“小辰,算了,我们这趟又白跑了,待会你记得,该做什么就做什么,千万别惹事。”老刚似乎特别有经验,语气里满是无奈。
“这可是在京城啊……”吴辰内心充满绝望,在老刚的劝说下才收敛自身脾气,盯着车窗,静观其变。
囚车很快来到西长安街的一个办公地点,门牌写着“上访人员临时安置点”。
他们一个个下车后,被赶进一个大房间里,并用铁门关了起来,没收所有手机和身份证,室内墙上还贴着“非正当上访的处理决定”,让吴辰等人检讨学习。
吴辰觉得自己特别像囚犯,根本没心情学习什么,一直到下午,肚子都快饿扁了,几个民警才走进来,让他们轮流去办公室写材料。
吴辰不情不愿写完材料,并按上手指纹,随后被统一送上大巴,在警察护送下往北平郊区驶去。
车上所有人都没底,也不知道会被送去哪,不敢吭声。
大巴行驶了一个小时,来到一座大院里,三楼的牌匾写着“通庄接济服务中心”。
吴辰等人被带到一个用铁丝网围成的操场里,陆续接受安检。
安检通过后,保安根据身份证户籍所在地将他们一个个分隔开来,然后大声吆喝:“找到自己省的房间,然后进去,都利索点!”吴辰反问那个保安:“把我们带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?”“所有进京上访的人最后都会来这里,不管你是正当上访还是非正当的!”保安从腰间掏出警棍,指了指他:“还不进去,想挨棍啊!”吴辰听了只能闭嘴,迟疑地走进房间,只见里面已经人满为患,至少有上千人在排队,上到80岁老人,下到20岁青年,哭喊声、吵闹声络绎不绝,让他不敢相信,世上竟有这么多冤。
房间四周都是高耸的白墙,空气特别浑浊,只有一个铁栏杆小窗可以透气,墙上挂有许多“上访信访条例”,上门配有几个鲜红大字:一切为人民服务。
吴辰在旁边观察了许久,有个上访者跪下伸冤,死活不肯离开,最后有一群人强制性连拉带拖,把他拽出去了。
“叔,被拉走的人会去哪?”吴辰低声问一旁的中年男子。
“强制遣返呗,来到这儿,就等你户口所在地的政府接你回去,别想去国家信访局了。”
中年男子抽了一根闷烟,指着远处一个老者说:“你看他呐,前后上访有30年,为的是当年文革平反的事呢。”吴辰百感交集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后来他们团的人陆续被一些人带走,浙南省的政府人员也给吴辰做思想工作:“吴辰,什么事情我们回去了再说,这里不管那些的,你现在来到这里……我们也要受处分的,何必为难我们呢。”
吴辰心一软,同意离开了,之后他被带到家乡政府住京办事处,软禁在招待所里,没收掉身份证手机,并且还有专人24小时监督。
他在办事处禁闭了有2天,江宁市的居委会主任才赶过来,让吴辰写好不再上访的保证书后,买了两张火车票一同回去。
在火车上,主任坐在他旁边,问他还有什么话想说。
吴辰憋了很久,吐出两个字:“魔幻。”
……
这件事后,吴辰消散掉所有北上的憧憬,林卉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特别心疼。
老刚有点气馁,没再提上访的事,后来吴辰知道,原来他已经上访五六次了。
吴辰等人继续留意各地的拐卖消息,只要有一丁点人贩子线索,他们都会应声而动,随大部队前往。
在前几次进村中,由于团队缺乏救援经验,导致动静太大,多次被村民阻止,后来老刚学聪明了,让吴辰和几个小伙子担当侦查员角色,先去打听情况,负责摸清落实被拐卖的目标,再展开拯救,并尽量不要惊动到政府。
吴辰无论体力还是反应速度都称得上一流,当仁不让接下这个苦力活。
他希望每一次寻找过程都能碰到希若雪,尽管这个概率很淼茫。
这一次他们来到西北某山区,是一名志愿者提供的线索,通过照片比对,村子里有个姑娘长得很像某团友的家属。
吴辰格外重视,因为希若雪就是被拐卖到西北某个地方,幸运点或许就能找到。
细算下来,短短两个多月时间,他已经去了七八趟西北,甚至勉强能讲当地的方言。
“小卉,你还是留在镇里吧,等会儿我们进村,或许会遇到一些不可测的麻烦。”吴辰下了路虎车,对林卉缓声说道。
林卉摇摇头:“不,要一起去,你们需要我的,放心吧~我很有分寸。”吴辰见她坚持,没再拒绝。
以往进村摸索排查,林卉的角色不可或缺,她总能和村里小孩玩在一起,或者拉着几个老人唠叨,借此打听到许多有用的消息。
她和吴辰一样,都穿着不起眼的劣质衣服,特别土气,林卉还特意弄脏白皙的脸蛋,用脏兮兮的外表遮掩自身美貌。
和往常一样,几个人在村头分开,吴辰和林卉两人沿着其中一条小道闲逛,不时瞄向一个个民房,保持警惕。
虽然有了具体村名地点,但居民楼分布得很稀疏,又有群山环绕,因此一群人耗费大半天也找不到目标。
“重复一遍,记得留意二楼阳台,如果晾有红色被子和蓝色毛巾,那就是目标,收到回复。”
“收到。”吴辰轻声地说,他耳边有一个迷你对讲机,在完全没信号的山村里很实用。
林卉则跟在他身后,灵巧地四处张望。
她在村头小卖部买了一堆零食,一路上不停嘴。
“都这个时候,你怎么还顾着吃?”吴辰瞥了她一眼,表情纳闷。
“这你就不懂啦~”林卉一边吃软糖,一边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这个长相,出来吃东西才是正常的,而且越自然,别人就越不会怀疑,倒是你的表情别那么严肃,是个人都能看出你不对劲啦。”
“好像也是……”吴辰醒悟过来,发觉自己眼神太锐利,脸色微红。
一直到下午四点,其中一名侦查员找到了符合要求的民房,大院里坐着一个发呆的女子,和照片极其相似。
“已解救目标,我们正往村头集合,收到回复!”吴辰朝林卉挥挥手,小声说:“收到!”
可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,对讲机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:“我们被拦住去路了,你们快来村头帮忙!”
吴辰心里一紧,加快了奔跑速度,很快就看到离村口不远的地方,有七八人堵住路口。
而在更远的地方有十几人同时赶来,拿着镰刀和锄头,一脸的凶神恶煞。
“老刚,出事了,快开车进来!”吴辰朝对讲机喊完后,勐地冲进人群里,迅速撞开几个村民,想杀出一条血路。
“上啊,别让这群龟孙子跑了,这是张牛的媳妇!”一个村民大喝,提起锄头拦住他们去路,后面几人拿着菜刀,散发凛冽的寒芒。
“滚开!”吴辰表情狰狞,抽出腰间的军刀,互相对峙。
林卉紧紧搂住瘦弱女子,声嘶力竭地劝道:“你们是拐卖妇女,已经犯法了,我们报警了!”
一个黝黑的壮汉在旁边吼道:“狗屁法律,这是俺老子用八千元买来的,村委和警察都管不着,你这婆娘算啥玩意儿!”
“你!”林卉气得快要哭出来,竟不知如何反驳。
吴辰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,拿出一沓钞票,缓声说:“行,这里有一万现金,让我们走!”
黝黑壮汉果然犹豫了,他眼睛死死盯着那沓钞票,但一旁老汉急忙摇头:“哼,想得倒美,真让你们跑掉,下次没人敢卖俺们村了!”
“对对对,不准放人!多少钱都不能放!”七八个村民齐声大喊。
“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,太过分了!”林卉的身体在发抖,此时一个青壮男子趁场面混乱之际,竟扯住她的手臂往外拉。
“啊——放手!”吴辰听到林卉惨叫,眼睛瞬间通红,提刀就砍,大吼:“放开你妈逼的手!”
他的狠劲让所有村民退避三舍,青壮男子虽然觊觎林卉的美色,但保住自己小命更要紧,最终他用蛮力将林卉拉扯回身边。
“光脚不怕穿鞋的,俺们一起上!”老头大喝一声,场面顿时混乱起来,吴辰这边算上被拐外女子也只有五人,根本招架不了。
在最紧急时刻,远处响起警笛,赶来两辆警车。
四名警察迅速下来,其中一名当场朝天开枪,震慑住所有暴动村民。
村民似乎认识这几个警察,有个人语气很不满:“哟,钱四你好胆啊,掏枪干啥,你他娘穿上警服就能耍威风了?”
“方子你干啥,赶紧抓住这几个贼啊,进村偷人还有啥王法啊!”
叫钱四的警察收起枪,对一个老头赔笑:“周爷,你咋在这呢,额……这么闹不合适吧,要不咱一起去派出所说个清楚?”
周爷脾气很冲,指着他鼻子一顿骂:“球孙子,你说啥昏话,别忘了你表嫂也是买来的,还不去抓住他们!”
吴辰见这群警察和村民认识,暗叫不好,恰好远处驶来一辆黑色路虎,他示意几人赶紧上车。
后面几个村民急眼了,不顾警察威慑,冲上去将路虎团团围住,用锄头使劲砸车。
警察不敢惹村民,同样也知道开路虎的人不好惹,干脆站在原地,假装没看到,只要别弄出人命就行。
“小辰,你朋友的车要大修了……”老刚用力踩油门,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声轰鸣,按着喇叭想赶走拦路的村民。
仅一会儿,挡风玻璃就被砸碎。
吴辰动了真怒,他总算见识到什么是穷山恶水出刁民,朝老刚急喊:“直接开走,再拦路就撞过去!”
“正有此意,我就不信他们敢用命来堵。”果然,当路虎一往前开,拦路村民立即让出一条路,在后面骂骂咧咧,使劲追赶,吃了一肚子灰。
甩脱那群村民后,林卉松了一口气,轻声安抚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。
老刚一边看后视镜一边皱眉:“这下不好办了,村派出所肯定要找我们麻烦,估计镇政府也要算账,我们还是立刻出城吧。”
吴辰点头:“只能这样了。”
当晚,一行人匆忙赶到隔壁县城的集合点,当那名被解救的女子下车后,等待许久的家人喜极而泣,冲上去紧紧拥抱在一起。
场上所有人,也包括吴辰,看着眼前的团聚,内心既有喜悦,也挺落寞,还有些人暗中擦泪,转过身去不想看。
从今天起,团里又少一个战友了,而他们还得继续奋战,不知何时是头。
林卉低声啜泣,对吴辰说:“为什么买女人和孩子的现象那么多啊,警察就不管管吗?”吴辰听了后,摇头不语。
一旁的中年男子是名律师,向林卉道出实情:“小姑娘,没办法啊,这就是实情……现在实行鼓励原则,只要“买方”不阻碍被拐卖妇女、儿童的解救,会从轻、减轻或免除法律责任。”
林卉不敢相信:“那这样的话,只要买家一直存在,拐卖儿童妇女的罪恶就永远不会灭绝了,是吗?”
吴辰摸着她的头,内心更凉了:“对啊,这就是纵容,或者说……维稳。”
……
当晚,一行人在县城招待所过夜,由于房间紧缺,林卉和吴辰睡在一间房间里。
以往在房间空缺的情况下,两人也会经常同房,但一般是有双人床,从未试过单人床。
吴辰洗完澡后,见林卉已经躺在床上,占了有一半位置,顿时有点尴尬。
随后他拿出几件大衣,凑合地睡在一旁椅子上。
“辰哥哥,你怎么不睡上来呀?”林卉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,“天气太冷了,你过来嘛,反正被子很宽呢,我不介意的。”
“嗯,那好吧。”吴辰没有犹豫,利索上床,因为12月的天气实在太冷了。
房间里一片漆黑,只有两人的呼吸声。
吴辰率先打破沉默:“小卉,今天行动太危险了,下次……你不要跟来了,万一被他们抓走,后果真的很严重。”
“放心,我没事哒。”
吴辰摇头:“唉,我要怎么说你好呢。”
“辰哥哥,别说这个了,要不我们聊点其它话题吧。”
“好,聊点什么?”
“比如……”小卉突然挨过来,搂住吴辰臂膀,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你想知道我和雪儿姐是什么关系吗?”
“什么关系?”吴辰感觉两人之间有点旖旎,往左边缩了缩。
“雪儿姐姐还没告诉你吧,嘻嘻,其实呢,雪儿姐……她是我亲姐姐呢~”
“什么?”吴辰被吓了一跳,不可置信地看着她:“你俩是……亲姐妹?真的假的!”
“真的呀,我第一次见到雪儿姐就特别亲切,雪儿姐也认出我了,本来几个月前我们约好一起去做血缘测试的,结果就……”
吴辰恍然大悟,随后想起希若雪曾经说过的话,表情很疑惑:“可若雪说,她很小的时候,你就已经……离开了?”
“是吧……听雪儿姐说,她的爸爸,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,因为欠了一大笔债,就把我……卖了。”
“然后我的……爸妈,为了不影响我往后生活,要雪儿姐一家人搬离沪海……这些都是雪儿姐告诉我的。”
吴辰哑口无言,他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,刚好和希若雪在一起,刚好考来沪海,刚好帮林卉辅导功课……或者一切不仅仅是巧合,从希若雪多次提到想来沪海,或许就有这层原因。
林卉的表情逐渐黯澹:“能再见到姐姐我真的很开心,可我也不想再和他……相认了,不过夜谈不上恨吧,上次在公安局见到他,我内心是很复杂的。”
吴辰轻声安慰她:“不认就不认,这是属于你们姐妹的秘密约定,无需告诉任何人,也没有人会强制你做不喜欢的事情。”
“嗯……”林卉认真点头,随后看向吴辰:“所以呢,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夫啦~如果你敢背叛我姐的话,哼哼!”
“好啊,一言为定!”无缘无故多出一个讨喜的小姨子,让吴辰哈哈大笑,一连几天的郁闷心情随之挥散。
这一路上,陪伴吴辰最久的人是林卉,她克服了无法想象的困难,也走过无数险峻的山区。
她从第一次出远门,到学会怎么翻山越岭;从胆小怕事,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;从吃惯了精致美食,到干啃压缩饼干,吴辰一步步看着她身上的点滴变化,颇有感慨,不知不觉中,在内心也逐渐烙上她的印记。
招待所的暖气供应似乎坏了,到了后半夜房间里特别冷,而且被子比较薄,吴辰还能忍耐,但林卉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,手脚很冰冷。
似乎感受到吴辰这边的暖和,她的脚丫伸了过来,随后另一只脚也伸过来,最后干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。
吴辰被弄醒后,看到林卉的嘴唇直哆嗦,干脆搂住了她,将被子裹紧,没有多余的想法。
第二天早上,林卉醒来时,发现自己枕在吴辰的胸膛上,既惊又羞,偷偷瞄了他一眼,喃喃自语:“姐姐真幸福……”
吴辰在梦中隐约听到了什么,条件性反射:“什么幸福?”
“没有没有,我在喊你起来呢!”
……
三个月过去了,吴辰依然在寻找希若雪,但他已经没让林卉继续跟着,而且强制性让她回沪海上学。
林卉再怎么不情愿,也只能乖乖回去。
虽然林卉父母没说什么,但吴辰知道他们的感受,自己女儿放下学业,整天和一个男人在外瞎跑,怎么也说不过去。
由于经常爬山涉水,他皮肤变得粗糙黝黑,受伤更是家常便饭,有时候视频聊天,吴妈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就痛心不已,不断苦口婆心地劝说,让他别再找了。
这时吴辰反过来劝她,连连保证才应付过去。
他并不怕苦,也不怕累,只是跑遍了西北许多城镇,仍一无所获。
有一次,他们在河口省的同德县了解到,当地有一个收买、收容、倒卖妇女的隐形市场,其中有个村,里面一大半以上家庭都参与到拐卖妇女的活动中。
有的长期蓄养被拐卖的妇女,有的甚至收买三名女人为妻,形成一个集批发和零售的被拐妇女“专业村”。
吴辰等人知道后,既生气又激动,或许自己亲人就在这个村子里。
但心寒的是,当地公安局不愿意配合,即使去县政府反馈也没什么回应,各部门互相推诿。
有一个工作人员当场骂他们是破坏稳定的犯罪分子,再上门就全部抓起来。
老刚不死心,和吴辰等人商议后,决定在某个特殊日子采取一些特殊手段。
那一天很快到来,恰逢有几个省领导下来视察,大量记者早已就位。
巡视路线有大量民警维持秩序,但他们没想到,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上百人,清一色头戴白条,身穿白衣,高举白色黑字横幅示威游行。
几个领导都被眼前的阵仗吓到,一旁陪同的县委脸色发青,一边让领导避开主街道,一边喝令公安局长立即疏散抗议人群。
公安机关的办事效率很高,仅一会儿就拉来两辆大巴,将所有游行人员通通抓进去。
吴辰虽然愤怒,但更多的是心死,其中有一个抗议者满脸通红地喊:“抓我们就那么积极,抓人贩子就畏手畏脚!”
“非法游行还有理了,都给我进去!”一个肥胖警官按住他的头塞进车里。
后来公安局怕事情闹大,将他们拘役了三天就放出来,不过吴辰等人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,这件事成功惊动到更高一级的领导,责令要求严查整改。
接到命令后,同德县公安局展开大型救援行动,解救了2700多名被拐妇女。
吴辰听到这个数字,差点崩溃,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,只希望希若雪能在里面。
可他们去到公安局认人,发现只有200人左右,吴辰找了好几圈都没发现希若雪,倒是老刚找回了自己女儿,他一个老男人当场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。
“不是有两千多人吗……”吴辰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一旁的刑侦支队长告诉他,最终选择离开的只有这200人,其余人自愿放弃回家机会,留在了偏远山区,因为无法舍弃孩子。
不,若雪没有孩子,所以她绝不在这,既然有机会逃离,她一定会回来的……
吴辰的内心坚信这一点,当他看着老刚和女儿重逢,眼角逐渐湿润了。
这件事过后,老刚离开了寻亲团,而整个团也被警方盯上,最终被迫解散。
吴辰被遣送回江宁市,整天被派出所、居委会、街道办整得晕头转向,一会说是慰问、一会说是做思想工作。
吴爸吴妈也劝他早日放下,再娶个好女孩算了,但他坚决不肯,两人怎么劝都没办法。
元旦那天,吴辰趁父母不注意,悄悄回到了沪海。
“小卉,你说高队长有了新线索?”吴辰并不感到意外,以往他为了这些“新线索”,已经耗尽所有力气,不怎么重视。
林卉的语气很着急:“辰哥哥,这次不一样,前两天沪海警方抓获了一批活跃在长三角的人贩子集团,我拿出雪儿姐的照片辨认,其中一个人贩子说他有印象!”
吴辰瞬间瞪大眼睛,腹腔快要窒息,颤抖着说:“我,我,我……现在过来!”
他赶到公安局时,高队长已经盘问完毕,梳理出了大致脉络,对他说:“据人贩子说,三个月前有人贩子将希若雪卖给了蛇哥当……老婆。”
吴辰的脸色很不好:“蛇哥?是谁?”
“蛇哥是一个混迹于西北的诈骗团队老大,他们长期活跃于秦安省南部,不过团队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落网了,他本人还在潜逃。”
“落网了?那我老婆呢?”
“据团队成员说,蛇哥在跑路前为避免累赘,去了一趟邙岭县将希若雪……卖了,我们调查邙岭县的监控后,确实有发现蛇哥的踪迹。”
“邙岭县,邙岭县……”吴辰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蛇哥,急切地问:“那人呢,查到我老婆下落了吗!”
高队长摇摇头:“目前那边警方掌握的信息就是这些了,除非将蛇哥抓到,不然很难找到人。”
吴辰等不及了,既然已经知道希若雪在哪里,他就不可能安心等下去。
高队长知道他在想什么,没有反对,只是轻声提醒:“邙岭县地势复杂,信号覆盖率极差,更是一个拐卖大县,警方要想展开救援,难度很大,所以如果你真发现了目标,切忌不要冲动。”
“高队长,谢谢你,我知道了。”吴辰朝他深深鞠了一个躬,随后离开公安局,一直没说话的林卉,紧跟在他身后。
“小卉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但为了安全,你留在沪海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,如果你跟着我,我还要分心去保护你,更重要的一点是……”吴辰叹了一口气:“我已经不能承受第二个人失去了。”
林卉抿着嘴,深深看了他一眼,这次她没有任性,轻轻点头:“好吧,那……你要答应我,每天都要保持联系,如果一星期联系不上你,我就和高叔叔过去救你和雪儿姐。”
“一言为定!”
……
一星期后,吴辰坐着大巴来到邙岭县,他曾练过一些秦安语,能应付和当地人的基本聊天。
他先去邙岭县公安局做了笔录,想请求警方救援。
虽然高队长已经打过招呼,但一群刑警爱莫能助,让吴辰特别气馁,仅凭他一个人,根本无从找起。
最终有个老刑警语重心长地说:“除非你有确凿证据,我们才会出警,不然谁都承受不了村民的愤怒,而且打草惊蛇后,他们也会将人质藏起来,所以……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吴辰有气无力地说:“好……我能理解,我也可以自己找,但邙岭县实在太大了,一共有15个镇,每个镇还有几十个村……”
“你也太愣了,可以用排除法,来,我帮你捋一捋……”老刑警调出了监控录像,并拿出邙岭县地图,用铅笔在上面画圈,逐步缩小范围,最终锁定两个镇:“往北不可能,往东也不对……所以根据我猜测,蛇哥的落脚点只能是遂镇和南坑镇。”
由一个县缩小到两个镇,虽然范围仍很大,至少让吴辰看到了希望,在临走前再次感谢老刑警的帮助。
天色已晚,吴辰在招待所睡了一觉,第二天出发前往遂镇。
山路特别崎岖,大巴翻山越岭好几个小时,让他胃液都快吐出来。
遂镇虽然是一个镇,但比普通的村好不到哪里,街道狭窄凌乱,一列列平房参差挨着,墙上白漆脱落,露出红色砖墙。
街上有牵牛的,有宰狗肉的,还有四处扔鞭炮的小孩,空气中弥漫了各种难闻的烟尘。
如果不是有网吧和手机专卖店,吴辰真以为自己穿越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。
他本想去遂镇派出所打听情况,结果在大门旁边的电线杆上,看到有一行小字“卖女人请致电”,后面留有一串手机号码,最后两个数字已经模煳不清。
他看了看旁边的“遂镇派出所”五个大字,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既怪诞又讽刺,打消了进去的念头。
中午,吴辰在路边随便吃了一碗粉,趁着老板空闲之际,他悄悄掏出照片,说明了来意。
那个老板笑着摇头:“看照片呐,小姑娘是挺漂亮的,但我真没见过。小伙子,你还是认命吧,找那群人民公仆也没啥用,我在这干了十几年,就没见有谁进山能寻到人出来的。”
他指了指远处:“看到对面那乞丐了吗,两年前进山找女儿,结果被人打断了腿,扔到这里,现在精神已经崩溃了。”
吴辰看着躺在地上的流浪汉,内心很不是滋味,失望地离开了。
他虽然体格强壮,但没傻到一个人进山独闯,更不敢轻举妄动,整天闷在招待所里苦思冥想。
林卉在电话里安慰吴辰,让他别心急,办法总是会有的。
“假扮村民不行,我一开口就会露馅……假扮警察不行,会违法……假扮成计生委更不行……”突然,吴辰想到一个大胆的构思——装扮成人贩子。
他越想越觉得可行,掏出笔记本后,十分严谨地编织话术,设身处地去模拟一个人贩子的行为举止。
而一口并不标准的秦安话,更是契合了人贩子流动不固定的特征。
为此吴辰还打电话给老刑警,详细探讨一些注意细节。
按照老刑警的推测,以希若雪的外貌条件,至少要两万元卖价,而能负担的家庭并不多,更多村民愿意花几千元买一个普通的,只要能生小孩就行。
因此要特别留意装修不错的几层居民楼,太靠近城镇的一般不可能,太偏僻需要翻山越岭的地方也不可能。
三天后,吴辰穿着一身朴素低调的衣服,背着黑色背包,里面有一沓a4纸,还买了一辆摩托车,正式开始进村。
“你好,有人在家吗?”一个老头走出来,皱着眉说:“干啥,你找谁?”
“大伯你好,我是来推销保险的……不需要?你确定吗,我这里还推销一些特别的东西。”
老伯操着浓重的口音:“什么东西?”吴辰看了一下四周,凑到他耳边说:“要女人吗?不需要的话,我这还有一些孩子。”
那老头眼前一亮,脱口而出:“要,多少钱一个?”
“嘘……你小声点,最近查得严,我进来再说。”吴辰一副后怕的样子,扮得惟妙惟肖,那老头没见过世面,一下子被他忽悠住了。
进屋后,老头特别殷勤,又是倒水又是递果盆。
吴辰拿出纸和笔,装模作样地记录着,一边问,一边让老头回答。
“不要太高、不要太胖,三十岁以内是吧?那价格至少要八千起步了,你说太贵?大伯,真不贵啦,我们做这一行随时都要坐牢,几个月前,潭村你知道吧,那里的上家被抓了,听说被判了无期,吓得我,干完今年我就不打算干咯……你说我?我当然不是秦安人,做我们一行,拐和卖必须跨省,你别问这么多了。”
“家里只有你一个?以前有买过姑娘吗,我得判断你够不够钱,丑话先说在前面,万一我把人带来了你却没钱付,以后道上的人都不会再卖你了……还有哪些亲戚想买姑娘的?在地图上标给我看看,你大哥想买儿子啊,那你为什么不买孩子?女人能生多几个啊,看来你还会算账。”
“走,我再看看你家条件,你这段时间要腾出一个房间专门囚禁姑娘,记得一定要钉死门窗,必要时拴上铁链,万一她逃跑了,以后就没人来你村……我看这房间就不错啊,二楼能上去吗?二楼还挺宽敞啊,这是你存折?我数数,个十百千万,行,够钱了,那我先走了,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联系你,记得千万别对外声张。”吴辰离开老头的家后,松了一口气。
他看了看时间,已经过去半小时,效率有点慢。
遂镇地广人稀,一共有13个村,每个村平均在册户数为200户,加起来至少2600户,即使排除掉特别荒僻落后的地区,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筛除完。
通过旁听敲问的方式,吴辰不仅将某一户的家庭成员摸索清楚,还顺带辐射到这一户的亲戚群体,并将这些资料通通整理汇合,制定出最省时间的走访路程。
由于有亲戚的连带推荐,不少村里人都知道吴辰的存在,如此一来更加方便他的走访。
每晚回到镇里的招待所,吴辰口袋里都被塞满大大小小的红包,还有几袋蔬菜、鸡蛋和猪肉,尽管他已经拒绝无数村民的好意。
最后他将所有肉菜都给了镇上的那名乞丐。
越深入排查,他的心就越冷,平均每二十户就有一户收容妇女或小孩。
好一点的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,并不影响日常生活;态度不好的被锁在房间里,用手链脚链扣起来;甚至有一些女人被锁在猪圈牛棚里,精神已经失常。
当地有一个区区400人的村子,生活着几十个买来的外来媳妇,而一些光棍实在没钱了,只能几个人筹钱向吴辰买女人,到时候轮流共用。
无一例外,能获得短暂自由的女人,基本都生完了孩子,吴辰渐渐了解到,在他们的朴素价值观里,女人买回来睡了,生娃了就认命了,也就没事了,所以要想办法让“外来新娘”生个孩子,往往被看成拴住她们的最好方法。
吴辰完全将自己代入到人贩子的世界中,他的外表特别市侩精明,将村民忽悠得团团转,但一些被拐妇女特别痛恨他,有的甚至往他脸上吐口水。
公职人员同样纵容这种行为,吴辰上门走访时,和一个大婶聊了很久,突然从二楼下来一个男子,说他是警察,并对他说价格绝不能超过六千,否则就把他抓起来。
也有某个村的村长拉着吴辰喝酒,随后甩给他几千现金,说要预订四个女大学生,如果是处女可以加钱。
看着那张臭嘴脸,吴辰忍了很久才没把他打晕,暗中用摄像头拍下了所有罪行。
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,将遂镇的所有底都摸索清楚,硬是没找到希若雪的踪影,村民连听都没听过。
此时正值春节,家家户户都洋溢着热闹的喜庆,吴辰看了却特别难受,距离希若雪被拐已经有差不多5个月了,他仍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。
尽管他想继续找下去,但兑付给遂镇村民的口头承诺越来越多,以至于不得不离开,生怕呆久了被村民揭穿。
临走前吴辰盘点了财物,比来遂镇的时候还多了五千元。
随后他来到南坑镇,将最后希望都寄托在这里了。
南坑镇一共有16个村,吴辰按照老方法一个村一个村的摸索。
由于南坑镇位于大山深处,村落之间的距离很远,而且没有任何信号塔,基建落后,导致吴辰收不到任何信号。
由于人生地不熟,即使他看着地图也容易迷路,用了10天时间才去完3个村,效率极低。
后来他不得不让当地人带路,饶了很长一段山路才,手上地图已经被山里的大雾弄湿了。
“方圆几里就只有这两个村了,前面直走是柳树村,往左拐是青石村,懂吧?这附近有大雾,你们外地人第一次来都会迷路,到时候让村里小孩带出来就行啦。”一个农民如实对他说。
“谢谢。”吴辰给了他10元酬劳,随后站在分岔路口发呆。
他本来不想来这两个村,因为南坑镇大部分村落都在南边,只有这两个村孤零零地在北边群山深处。
“唉,这山里的天气可真冷,赶紧上访完就回镇里吧。”吴辰凭直觉选择左拐,进了青石村。
进村道路特别崎岖,山路一边是悬崖,一边是滑坡,底下是汹涌的河水,看着很吓人。
由于刚下完雨,路面都是泥泞,吴辰骑着摩托车多次打滑,轮胎卡进淤泥里,好不容易才开进村里,已经是下午三点了。
吴辰随便上门找了几家查看,都没什么收获,有点想放弃的念头,便原路回去。
但天已经黑了,手机又没信号,吴辰不敢冒险,只好找了村头的一户人家寄宿。
这户人家只有两个老人相依为命,他们很想托吴辰买一个小孩,那样两口子也不会寂寞。
“俺……俺们有一点钱,不骗你……”老婆婆颤巍巍地掏出仅存的两千元,吴辰看着那皱成一团的钞票和无数硬币,竟有点心酸。
他一问才知道,原来在十几年前,两个儿子去煤矿挖煤,遇到了瓦斯爆炸,一命呜呼,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两个老人的生活格外艰苦,家徒四壁,只有简单的灶台和炕床,身上连穿的棉大衣都没有,只能靠烧柴取暖。
他们对吴辰特别客气,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,又是宰鸡又是煲汤,尽管他不断婉拒。
晚上,两老人睡在炕台一侧,吴辰睡在炕台另一侧,但他完全睡不着,闭上眼睛想的是希若雪,内心就很痛。
第二天早上,吴辰简单洗漱一番后,给了两老人三千元,默默离开了。
他出村后,骑着摩托车沿小道往里走,